殷朗道：“那鼠尾草的存在除了松脈山外，有沒有可能在別的地方？”

朱懷古搖頭：“沒可能，中水村、慶陽村、吳嶺村，及周邊其他村莊，我都問過了，老周對這一片最是熟悉，他說沒有，後來我也問過大方及其他村民，也一致說沒有，都說要一定說中水村附近有鼠尾草，那必然就是在松脈山上了。”

還剩兩處地方沒走，兩人來到山洞，山洞走到底，同樣費了兩人約莫兩個時辰左右，同鬼澗石洞是一樣的深，也一樣有過住人的痕跡，之所以說是有過，是因著兩人到時，目及之處毫無人影，但同石洞裏一樣，洞底墻兩側各有凹洞，一樣是一邊用於當床歇息，一邊放置碗壺之類的生存用品。

由此可斷定，鬼澗石洞與山洞裏住著的人，是同一個人。

殷朗想起那失蹤的鬥娃，病亡的楊巧工，說了一個可能性：

“你說會不會是當年鬥娃和楊巧工前後發現了洞裏有住著人，後又因著什麽緣故被洞中人給滅口了？”

“鬥娃還說得過去，他是上山後便再沒下過山，可楊巧工不一樣，他是被嚇到，下山歸家後發了瘋，後方病亡。”朱懷古不讚同殷朗這個猜測，“倘真是因著無意間撞破洞中人的存在，洞中人殺人滅口，那楊巧工同鬥娃一樣，絕對不可能活著下山。”

再出山洞，日已西斜，兩人尋了視野開闊的平地坐了下來，望著夕陽夕落，兩人邊歇息吃著幹糧喝點兒水，邊說著案情。

石洞山洞同住著人，且是同一個人，兩人歇好前往最後一處地方楓林，已是近日暮，不過有殷朗在，朱懷古是半點兒也沒在怕的，甚至她希望能碰一碰村民口中提到的游魂。

殷朗取笑她：“到時可沒嚇到腿軟走不動路。”

朱懷古斜他：“你就笑吧，可別到時候你見了游魂是個嬌小娘子，我嚇著不嚇著不要緊，反倒你被迷住了心魂，腳步都邁不出去！”

殷朗聽著哈哈大笑起來，在山中回響著，夕陽照在兩人身上，兩束影子被光線拖個老長，朱懷古聽著他的笑聲，不知怎麽地，竟有幾分熟悉，好似回到了百年前的某個地方，某個場景裏。

只是在快要想起來那個地方那個場景時，她的頭又疼了起來，疼得她駐步，慢慢蹲下身去，抱著腦袋痛苦地呻吟。

殷朗被嚇得臉色青白，抱起朱懷古便想下山，卻被她阻了：

“殷朗，放我下來，我沒事……”

殷朗氣極敗壞：“你都頭疼成這樣了還沒事！春太津說你的頭疼來得兇猛，也來得蹊蹺！我本以為你只要不到翰林後山見著那老楓樹，也就沒事了，沒想你竟是隨時隨地都能發作！不行，我們現在就得下山，回府請春太醫，讓春太醫再好好給你瞧瞧！”

朱懷古頭疼那股勁一過，整個人也就慢慢恢覆過來，臉雖白了些，卻是比之殷朗要好得多，她知道他是被她突然發作的頭疼給嚇的，他是真關心她，可她這會兒不能下山：

“殷朗，你聽我說，我頭疼的毛病同我的身體沒關系，而同被我遺忘的一些事情有關！”

為了能讓快步飛奔於下山路上的殷朗停下來，她只好說出了實情。

殷朗果然一聽，停下步伐，站在山林中，無法理解地看著被他打橫抱起的朱懷古：

“你說什麽？你遺忘的一些事情？”

朱懷古示意殷朗先放她下來，他見她也真的沒頭疼了，足將她放在樹下坐著，讓她背靠著樹身，她坐好後道：

“對，以前我也不知道，可當我自壁洞出去，找到那棵老楓樹時，看到樹身那些刻痕時，我腦子裏閃現過一些影像聲音，很模糊，我沒能看到什麽，想不起什麽，更聽不到腦海裏那些若有似無的聲音……”

她伸手抓住殷朗的衣襟：“殷朗，我覺得我忘了一些事情，那些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，我一定得想起來，本來我同你一樣認為，只要我不去接近老楓樹，我就有時間能理一理我為什麽會頭疼，和腦海中那些一閃而過的影像聲音的緣故，可這會兒我才明白，我的頭疼不在於老楓樹，而在於我隨時隨地可能遇到的一些熟悉場景！”

殷朗有些明白過來：“你是說剛才你頭疼之前，你又感覺到熟悉的場景了？”

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事半功倍，她才說了個開頭，他已然想到令她這會兒再次頭疼起來的根源，朱懷古點頭：

“對，剛才你在大笑的時候，我突然覺得好熟悉，你的笑聲回蕩在山林中，金烏西下的日暮，那一片近在咫尺的楓林，甚至是那時候吹過的風兒……等等，一切！都突然讓我有種莫名強烈的熟悉感，我來過，發生過，同樣的笑聲、山林、日暮、楓林！這些都曾發生過，可我想不起來是在什麽時候，同誰，當我想往深處想，認認真真一定要想起來的時候，我的頭就疼了起來，那種目眥欲裂的撕裂讓我抵擋不住……我覺得，我腦海裏有這樣的記憶，可這些記憶有人不想讓它成為我的回憶，所以封住了它，可它畢竟是我的記憶，在遇到一些熟悉的場景時，它就會像倒流的潮水般向我襲卷而來……”

只是襲卷到一半，禁固的指令又生效了，她的頭便疼了起來！

殷朗好半天沒吭聲，他消化著朱懷古說出來的這番話，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多，倘不是因著她突然頭疼，他非抱著她下山求醫，大概她也不會在情急之下說出這些話來，因他知道，這些她其實早就知道，只是她不說，他不由問：

“這些少爺也知道？”

朱懷古搖頭：“不，少爺不知道，我還沒同少爺說……”

像是突然搶到糖果的小孩兒，殷朗咧嘴笑開，手想撫上朱懷古的腦袋，卻在最後關頭停下，他手臂慢慢放下：

“你應該同少爺說說，少爺見多識廣，能給你分析分析，或許能幫你找出不讓你再頭疼的根源，我比少爺笨，許多事情少爺能想到，我卻想不到，像這樣的事情，我給不了你什麽實質性的建議……我幫不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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